每天上班的路上都會碰到一兩個眼神瘋狂的遊民，站在路邊指天畫地口沫橫飛； 誰要是不小心多看他們一眼，矛頭就對過來破口大罵，一付誰欠了他會錢不還的樣子。一早揹著大背包趕路的黑羊老遠看到他們總識相地繞道而過，避開無謂的流彈射擊。
最近一個舊識大概是中年危機，一天到晚在臉書上自怨自艾、翻來覆去地談小時候因為同學生日沒有受邀而心裡受傷的陳穀子爛芝麻。 同學一場，雖然覺得有點好笑，大家也半真半假地安慰他。 結果這一發不可收拾： 瓊瑤式夢囈連載不說 (大概以為自己是九把刀附身？) 三不五時還尖酸刻薄地攻擊早已退休、應該已經過世的老師，完全是少年維特和哈利波特中馬糞的合成獸。最厲害的是他有本事一面喋喋不休地抱怨、一面裝模作樣地說教，酸腐的程度讓人連想到武俠小說裡滿嘴仁義道德、一肚子男盜女娼的六大門派掌門人或是現實生活裡的政客。
上個禮拜吃完飯約了到W家裡喝酒。看他一進門忙著洗水果、準備點心飲料、倒酒… 裹著大外套啜著Scotch的黑羊忽然驚覺到自己多年來無可救藥的「糟糠」－ 只有我們家的蠻子，屁股永遠都黏在沙發上，四體不勤，五穀不分，連吃個飯都要三催四請。
其實不是只有W、P、還有我完美的妹夫, 都是脾氣好又勤快周到。有意無意地提了一句，蠻子無動於衷地回著：「想都不要想！(Don’t even think about it!) 」 讓我了解到他對這個情況的認知和我大不同。
熱心的 Ｊ 邀我去參加在她家辦的個人成長講座：星期六早上九點。 聽出我聲音裡的猶豫，她保證早餐可口豐盛，外帶 Momosa or Bloody Mary 無限暢飲。 既然主人都開口了，黑羊也只有乖乖地調了鬧鐘，在美麗的周末一大早掙扎出門。
講座主題是 Vision Board － 個人目標視覺化。 理論基礎是藉由視覺來影響大腦能量，建立正向的能量磁場而達成目標。 主講人說如果我們的目標夠具體、可以量化，每天早上看著那張海報然後閉起眼睛想像目標達成的滿足，夢想就會實現。
前兩天約翰霍普金斯的小鬼校友找我去喝酒，說要聊聊找工作的心得。折騰了一個禮拜、,一肚子鳥氣的黑羊一聽到喝酒當然連聲說好。小蠻子順路帶了我一程，剩下的幾條街在星期四的晚上竟然有一點台北的味道。
踩著一雙大頭鞋邊晃邊懷舊，好不容易找到小鬼約的地方－天哪！又擠又吵！很久沒有逛酒吧的黑羊幾乎當場轉身就要回去，想想身為「學姐」放人鴿子不好意思，還是保持風度、發個簡訊：我到了，找不到人，要回去了。
下了幾天的雨，好不容易等到一天太陽。「看今日（ㄖㄧˋ）天氣晴和 （ㄏㄨㄛˊ）」─這一句要用韻白念－黑羊捲了袖子決定幫陽台上的香草們換大盆，讓Rosemary、 Sage、Lemon Verbena 和Oregano 都有比較大的空間舒筋活骨。
頂著久違的陽光，黑羊興致勃勃開始鬆土；清掉老死的枝葉，糾纏的根，完全沒有想到前幾天的雨已經把盆裡的土浸成一坨爛泥，一拉就泥水四濺：黑羊的頭髮、額頭、眼鏡… 無一倖免。邊甩掉手上的泥漿，腦子裡竟然跑出幾十年沒想過的童謠，泥娃娃：
開玩笑叫老闆「老爹」叫了幾天，周末 忽然收到一封email： 妳如果今天跟我一起騎越野腳踏車就不會再叫我老爹了！
或許只是男人單純地不服老 － 憑良心說，叫老爹和年紀無關，只是辦公是兩個大頭吵得大家不知所措，乾脆說他們是爹娘吵架，咱們這些「孩子們」識相地躲遠一點，省得自找麻煩罷了。
不知道怎麼搞的，最近黑羊忙得跟陀螺一樣，竟然連喝酒的時間都不怎麼夠了。
一個全職、兩個外接的案子、加上四個義工組織，每個周末還得趕回酒鄉替小蠻子裝便當－ 本來日子過得輕鬆愉快的黑羊，忽然間行事曆排得密密麻麻，經常忙到沒時間上床睡覺，在客廳地板上打盹兒混過去。
三更半夜在HBO on demand 上看了Public Enemies。或許是強尼戴普太帥了，即使早就知道結局，還是忍不住希望他能順利逃過警探的追捕，甚至羞辱或是痛扁一下那些作威作福的FBI。 
其實不只是搶銀行如入無人之境的John Dillinger，這樣正邪不分的情結在成長過程中不斷發生：從夜奔上梁山的豹子頭林沖、花和尚魯智深、大鬧天宮的齊天大聖、到劫富濟貧的羅賓漢、盜帥楚留香、還有風度翩翩的怪盜亞森羅蘋（Arsène Lupin－除了我以外還有人記得這個名字嗎？為什麼我每次提到大家都一臉茫然：「誰？」）醉黑羊好像一直都對所謂的「江洋大盜」情有獨鍾。
今年真是收穫豐富的一年；不經意間，黑羊在網路上多了五十幾個不知道多少年沒有聯絡的舊識。
剛聯絡上的那一兩天，我的螢幕上滿滿的是大家當年的回憶：小學同學記得畢業以後有一回聚會，我帶了一手啤酒去老師家，嚇壞了當時清純的國中小女生們 （聽起來的確像是黑羊作的好事，可是我完全記不得曾經去過這位老師家、更別提帶啤酒這一節了）；大學學長記得我在課堂上當面以四個字母的英文 f…（消音）痛罵沒品的導師（雖然記不得有這一段，知道自己的臭脾氣，還是很有擔當地認了）；大學同學記得黑羊一件露出半截羊皮的夏裝…（這沒甚麼好說的，黑羊性躁怕熱，即使到今天還是同一個德性！）讓黑羊抓破頭皮的是：同窗多年，大家怎麼盡記這些個有的沒的？！ 還好真正叛逆期的中學同學還沒找到，要不然這樣集體的片段記憶不知道又該是多麼地驚世駭俗！
為了周末當兩天義工，R陪我逛遍了Napa的outlet，挨家挨戶地想找一條真正的「卡其褲」 (是的，在這裡當義工要自備制服。) 他邊走邊笑，沒辦法想像我滿滿兩個衣櫃，竟然沒有此地老美的「基本配備」。 我想感到意外地不只是他─ 如果不是深信每個人都至少有個一兩件，相信主辦單位也不敢做此要求。
整個下午，認真的小蠻子一家店接著一家店地找他心目中標準的「卡其色」： 這個太深、那個太淺、這件不夠黃… 好不容易在Dockers看到他所謂的「正統卡其色」；在他的興奮與驕傲之間，我深埋了幾十年的厭惡終於浮上了檯面。
萬人迷打越洋電話來聊二十多年前一段他人言之鑿鑿，她大小姐不知不覺的一段「虛擬情史」。 這話匣子一開就沒完沒了：從萬人迷小姐年輕時的桃花舞春風，到上個世紀末台北的燈紅酒綠紙醉金迷‧‧‧ 在事過境遷的今天都成了白頭宮女下酒的材料。
一段段若有似無的曖昧夾雜著幾分青澀、少許無知，以笑話的形式在Skype上交換。 以為早已刪除的記憶在兩個人的腦力激盪裡逐漸清晰。 戴著耳機邊喝邊聊的黑羊，腦袋裡不時冒出金大班和吳喜奎當年從百樂門轉完檯子去惠而康吃炸子雞、扳著手指數大頭的畫面。 不經意間：「只會用中文談戀愛！」 的念頭毫無預警地冒出來，嚇壞了酒興正濃的黑羊－ 還好我們家小蠻子看不懂中文，要不然這回麻煩大了！
回台灣兩個禮拜，見到了小學、大學、甚至研究所的同學，也讓我有機會在別人的眼中重新認識自己成長的軌跡。 大學社團的好朋友們跟我媽說，當初要不是我，這一群人也不會這麼親近。 我愣在當下，想到小時候孤僻不合群的自己。 曾幾何時，那個總是遊走在團體邊緣的局外人竟成了團體的中心。
從小不斷搬家的結果，我們從來沒有一群固定的人或是一個長久的地方是覺得可以安身相屬的；記憶中的人生總是不斷重新認識、不斷調整、不斷適應。 一直到國一還和大家格格不入的我，國二由於家變被放逐，在南台灣的小鎮裡因為敢跟男生據理力爭，成了班上女生崇拜的對象；國三回到台北，更因為同學包庇，變成老師口中帶頭造反的「惡勢力」。
半途接了一個又趕又棘手的pro bono案子，只因為對方的一句： 如果妳不接的話，我們考慮跟客戶說這個案子沒有辦法做，要認賠殺出、提前結案了。
分析了手上的資料、再想想過去的經驗，自己也知道在這個時候接下這樣既麻煩又囉嗦的案子不是明智之舉 (我還計畫了下禮拜要去 Las Vegas 度假哩) ；尤其另外還有一個還沒開始、人事也比較單純的案子邀我加入。 考慮了半天，還是難抵那一份「捨我其誰」的誘惑。 虛榮─ 終究還是逃不過這一關。
題目立得肯定而直接，彷彿真是成竹在胸、毫無疑惑的樣子。 遺憾的是： 不惑指的是年紀、不是心境。
孔仲尼說他到四十歲就不再被外界所迷惑了。 這點讓醉黑羊相當佩服─ 當然，這是在他說的是實話的前提之下。 我對這位周遊列國求官未果、一輩子假道學看不起女人的老傢伙嘴裡嘟嘟囔囔的話向來持保留態度。
敏寄了陳文玲的「多桑與紅玫瑰」給我這個「壞女人」當生日禮物，抱著個酒杯、一連兩天窩在床上從頭看到尾。喜歡它的編排，受不了寫序的南方朔表面一派開明、骨子裡酸腐封建的假道學。不過南方朔不是重點、草草翻過也就算了，不值得花心思談他。
看完序言的時候心裡準備的是一部迫不得已的滄桑，一部台灣版側寫的「藝妓回憶錄」。想不到卻在陳揮霍放縱、歷盡風塵的母親身上看到了自己爸爸和媽媽的影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