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目立得肯定而直接，彷彿真是成竹在胸、毫無疑惑的樣子。 遺憾的是： 不惑指的是年紀、不是心境。
孔仲尼說他到四十歲就不再被外界所迷惑了。 這點讓醉黑羊相當佩服─ 當然，這是在他說的是實話的前提之下。 我對這位周遊列國求官未果、一輩子假道學看不起女人的老傢伙嘴裡嘟嘟囔囔的話向來持保留態度。
一轉眼醉黑羊也在酒精裡載浮載沉了快四十個寒暑 (不必懷疑，我爹在滿月酒的時候就用筷子沾啤酒試過小羊的酒量了。) 對人生的疑問不但沒有減少、連原來有答案的現在都不太確定。 每天腦子裡像一團亂糟糟的線球，越理越找不到頭緒，繞了一大圈回來常常連從哪裡開始的都記不得。
智慧雖然沒有隨著年紀增長，零件倒是像過了保固期的美國車，約好了似地一件接著一件出狀況。 韓愈在祭十二郎文中寫著：「吾年未四十，而視茫茫，而髮蒼蒼，而齒牙動搖。」 (記不得是哪一年的課文了？ 整本課本搞不好就只記得這幾句。) 我從小近視兼遺傳性少年白，本來以為早年未老先衰、至少可以對這兩個徵狀免疫的… 錯了！
染髮早不是新聞，現在只是頻率增加、不染不行而已。 習慣喀拉喀拉啃骨頭的牙齒 (是的，這是一隻肉食性的羊) 最近開始敏感─ 據說是骨質流失、齒槽變得脆弱的結果。 想來真是不甘心哪： 每天早晚刷牙、飯後漱口，牙線、漱口水一樣都不敢少，還定期看牙醫洗牙，竟然還是免不了這樣悽慘的下場！ 最讓我意外的是視力： 看遠本來就看不到了、最近連看近也有問題。 前幾個月還一心抵賴、怪沉迷Facebook傷眼；掙扎了個把月，總算認清現實： 韓愈早就警告過了，不認帳都不行。
從來不是很在乎年紀的人，總以為經驗的累積是歲月的禮物、每天的心情決定當下的年紀；那個以今天的日期減掉身分證上的出生年月日加一 (嘿嘿！ 還記得國小數學應用題) 的數字不具有任何意義。 年輕的時候既然沒有故意裝可愛，上了年紀也不必刻意作出一付老成持重的樣子。 換句話說，我以為自己可以超越年紀，運氣好的話，還能跟橡木桶裡的「發酵葡萄汁」一樣，愈‧陳‧愈‧香。
看來是有一點太天真了。
喝酒的羊和被喝的酒似乎在各方面的命運都不太一樣： 年份夠的酒只要保存得宜，色香味不斷演進、身價持續上升；年紀大的羊不管怎麼保養，零件還是會「出槌」，身價嘛？ 不提也罷！ 上了年紀的紅酒醇厚順口 (不只是紅酒，Cognac、Scotch、連高粱也是陳年的好)，上了年紀的羊不但沒有比較溫馴、反倒越來越沒有耐性。 好像知道自己時間不多了，不願意再浪費生命「等」─ 車子越開越快、行程越排越滿。
是對自己一事無成的慌亂吧？ 人生過了大半還搞不清楚自己的定位和走向，急了！ 眼看現實和理想的距離越來越遠、手上的籌碼愈來愈有限，頑固的臭羊脾氣還是沒有辦法就這麼蓋牌認輸。
習慣性地晃一晃杯子裡的酒，左腦和右腦隨著暗紫色的漩渦各自打轉： 動機、行為、後續發展；邏輯、機率、排列組合。 每一個現象都朝不同的面向衍生出多角化的問題，每一個可能的答案後面都是不確定的問號。
不惑？ 還早得很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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