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西行

搬家是一種折磨，打包廚房是折磨中的凌遲－像是一刀一刀細細地宰割、情緒一點一點地撕裂，卻又千頭萬緒，急不來也緩不得。

對愛吃的黑羊來說，不管住在哪裡，只要廚房還能用，就是個家；廚房一但功能不全了，再怎麼樣也只是個借宿的旅館。

  一輩子住在高樓大廈的黑羊陰錯陽差地到了酒鄉，除了喝酒沒別的事兒幹，在朋友慫恿之下竟也捲起袖子，在社區的有機菜圃裡租了一小塊空地，傻呼呼地種起菜來。

黑羊和蠻子租了大約十呎見方的一小塊荒地：先是除草，整地，再來是安裝灌溉系統，然後播種。一輩子沒翻過土的黑羊進了菜園便是標準的滷肉腳，連個鋤頭都拿不動！ 沒辦法，只能拿個叉子大小的工具蹲在地上慢慢挖。

  小蠻子的一家人周末要來。 我說出去吃，小蠻子說在家吃比較方便說話。 蠻子一家既偏食又挑嘴，這個不吃那個不碰的。 黑羊好不容易徵求大家的意見搞定了菜單，準備了一堆材料： 前菜是烤番茄起司塔、晚餐是煎鴨胸甜菜根沙拉、紅燴牛肋排、甜點是酥皮藍莓慕斯杯。 結果小蠻子說不要用廚房，怕油煙，買熱狗在陽台上烤一烤就好；還怪黑羊淨挑大費周章的菜色，增加他洗碗的負擔。 把忙了好幾天的黑羊氣得兩眼泛紅、頭頂冒煙！

氣得話都說不出來的黑羊三步兩步衝進廚房，把牛肉、鴨胸‧‧‧ 一樣一樣重新包了丟回冰庫。 老娘不管了！ 你愛吃什麼吃什麼！

發了瘋地想吃辣。 四川、印度、泰國、墨西哥、Cajun… 各式各樣的辣椒醬堆了一冰箱，還忍不住開將近一小時的車去買加辣的水煮牛。 不知道怎麼搞的，這兩年口味越吃越重： 當年在台北連胡椒都不太碰的黑羊如今以寧記金鉤辣椒配荷包蛋、老干媽香辣脆拌麥片、XO干貝辣醬塗蘇打餅乾… 連叉燒酥的餡兒都要忍不住加一匙辣椒。 泡了酒精的中年味蕾似乎染上了什麼不知名的S&M病毒，非這樣的刺激不夠過癮。

味覺上對於辛辣的狂熱和生活上的靜滯無味以黑色喜劇的形式反諷對比。 十年異域，沒有歷史、沒有過去，一切重頭來過。 年輕時吃過太多「率性而為」的虧，學乖了的黑羊隨時提醒自己做人處事的重要，即使不爽也盡量不要說出來，凡事以和為貴、從善如流，this is a small world, don’t burn the bridge…

 很老調的題目，很真實的寫照。 

搬到Napa幾個月，台灣的親友看到照片的反應不外乎：「很難想像這是你會住在那裡」; 「很樸素嘛, 一點都不『都會』, 不像你會住的地方。」我總是苦笑：「又不是我的決定。」不過說老實話，也不覺得那麼過不下去— 開放式廚房鮮有閒置的時候；小小的陽台上是一片綠：蕃茄、九層塔、紫草、迷迭香… 大盆小盆地種了一排。還有一棵十來公分高的「巨檜」 (giant sequoia)，一度以為它活不成了，沒想到換個日照不是那麼強烈的角落，竟然又起死回生、還冒出了幾針新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