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西行

「艋舺」大賣，豆導 (鈕承澤) 的新聞天天上報。 就像國民黨秘書長金溥聰剛上任一樣，兩個人的滿族背景都免不了再次被沒話找話的媒體拿來作文章。

小時候社會課教的： 中華民國地大物博、人口眾多，漢滿蒙回藏五族共和… (咦？ 「苗」、「傜」到哪兒去了？) 背得順口、卻和其他課文內容一樣，不覺得和自己有甚麼關係。 既然「入侵」的都是「胡人」、「光復中興」的都是「漢人」，我們理所當然地站在「好人」的這一邊。 何況那時候大家傳「漢人的小腳趾指甲多一片」，說得煞有介事地樣子；我們回來脫了鞋子襪子扳著腳板研究，折騰了老半天，依稀看出自己的指甲好像有那一小片「分身」，從此心滿意足地認定自己「正統」的地位。

高中的時候有一回聽爸爸聊起，才知道奶奶家是「八旗」其中的一支，好像在前清還有挺顯赫的家世 (至於滿人為什麼會跑到上海姓徐，就完全不得而知了。) 當時聽了就算、也沒有多想。

大學上中國通史，教授要我們找出自己的家族淵源；既然中國數千年來都是父系社會，查還是查爸爸爺爺這一支。 咱們家沒有家譜，拖著儒到中央圖書館去「追根究底」順便吹冷氣。 這一查不得了： 原來咱們是波斯人─ 漢朝的時候從兩河流域輾轉遷徙、順絲路進中原。 還好那時候對漢族的迷思已經消失，對自己「回回」的身分也還挺得意的。

算一算，爸爸家光是這三代就有滿、回的血液，加上老媽客家人的背景，咱們兩個身上至少混了三族不同的血。 要再好奇一點的話，我們的自然鬈是外婆家的遺傳、而純種漢人好像很少一頭鬈毛的… 雖然無從證實，但是以「結果論」推斷，這一路從黃河流域顛沛流離到夷人鴃舌的廣東，既然不可能總是近親聯姻，應該有一些跨族的風流韻事。

照這樣看來，這隻雜種羊身上混著我堂堂大中華民族好幾個分支的血，以Napa的術語便是Meritage (原意為由3-5種不同葡萄所釀造、少量生產的高級紅酒。)  雖然不是百分之百的漢人 (應該連百分之五十都沒有) ，卻是從裡到外如假包換的中國人。

以金小刀和豆導是滿洲貴族後裔為標題的記者們，不知道有沒有查過自己的身家底細？ 當今到底有幾個人敢說自己是純種漢人？ 更重要的是，是哪一族的人又怎麼樣？！ 看看周圍的親朋好友，誰數得出千載以降的血脈源頭？ 中國人自古喜歡窩裡鬥、想盡辦法找出其他人是「非我族類」的藉口─ 種族分完了分地域省籍鄉鎮村落、同一村的搞不好還分村頭村尾。 「異族」的標籤在今天的社會或許只是一種膚淺的浪漫，骨子裡還是集體潛意識下「關門主義」的毛病作祟。

波爾多 (Bordeaux) 紅酒世界知名，讓人咂舌回味的是融合四、五種口感香味各有特色的葡萄所產生的豐富經驗；法國料理的醬汁、上海菜的湯底都是同樣的道理。 要是哪一味強壓都會失去平衡，變成一種對舌頭的攻擊。 「融合」不是要消滅彼此的不同，而是在同一個環境裡讓彼此有發揮的空間。 或許要等到我們不再被標上不同族群的標籤、只認得彼此是「中國人」 (天哪！ 不要告訴我又踩到「中國」vs.「台灣」的地雷！) 的那一天，屬於中國的驕傲才能像美食、美酒一樣，被全世界認同。

在滿洲貴族後裔仍然是Yahoo新聞標題的民國九十九年，混血黑羊能做的、也只有繼續喝我的Bordeaux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