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西行

今天晚上包薺菜餛飩。

對薺菜的特殊情感是因為爸爸：記得高三的時候，有一天爸爸興致勃勃地要我從學校趕回家吃中飯，他要炒薺菜雞球─ 那時候家住永和、學校在台北市，要翹課趕回家吃飯有一點辛苦。爸有點失望，說沒關係，等晚上回家再吃好了。(我為這件事一直遺憾到今天— 翹課回家陪爸爸吃飯是多麼正當的理由啊！可惜那時候年輕不懂事，竟然因為一點點不方便而錯過─ 我這輩子再也沒有機會陪爸爸吃飯、遑論享受爸爸現炒的薺菜雞球了！)

爸爸說台灣的薺菜不香、跟上海的野薺菜不能比。他跟我說以前只要是薺菜季節，家裡就會包薺菜餛飩。“那股子香味啊…”看爸爸回味的樣子，我對上海的薺菜餛飩也忍不住癡想了起來 。

包餛飩也是爸爸敎的：餡兒要足、皮子要封緊、下鍋才不會破。記得小時候爸爸包餛飩是大工程：菜要先燙再切、還得把水擠乾才能拌餡兒。又要熬高湯、又要小火炸豬油，還要攤蛋皮、切榨菜絲，一樣都馬虎不得。在台灣的爸爸還保有著上海的大手筆，餛飩水餃一包就是兩三百個，吃不了的分包冰起來，在不時興速食的年代，家裡永遠有現成的“冷凍食品”，隨時可以下鍋。

我沒有爸爸講究，用的是冷凍薺菜、還有不太及格的美國豬肉。美國豬肉特別騷，一定要加薑末米酒去腥。拌好了餡兒，燒了一鍋水，開始坐在餐桌邊包餛飩：一匙餡兒、沾水、對折、翻過來把兩個角黏在一起，一個圓圓胖胖、元寶一樣的薺菜餛飩就成型了。老公坐在旁邊看我包餛飩，一個個包好了擱在灑了麵粉的盤子排排站：一行八個、一列四行。他問我為什麼每個餛飩要對齊，我說我爸爸一直是這樣排的；他笑著損我：rigorous potty train！死老外，什麼都不懂！

一個個圓潤飽滿的餛飩站在盤子裡等著下鍋，我忽然懷念起當年家裡炸豬油的味道。(有一些特別的味道和成長的記憶是息息相關的；在我的印象裡，炸豬油和包餛飩密不可分，就像韭黃、麻油的氣味和包水餃是同義詞一樣。)在這裡要自己炸豬油是不太可能的；別的不說、家裡那個看到肥肉就大驚小怪的美國人是不會眼睜睜地看著我買板油回家，更甭提用豬油燒菜了。還好前兩天煎鴨胸的時候背著他留了一小罐鴨油；滴一點在湯裡調味、也算差強人意。

餛飩起鍋了，沒有榨菜、灑一把蔥花充數。他咂嘴咂舌吃得津津有味，還問我怎麼有時間準備湯頭。跟他說趕時間用雞湯塊調味，省去了“秘密武器”那一段；他有點驚訝，覺得今天湯頭特別鮮─ 小時候在廚房裡跟進跟出是有代價的，爸爸在天上若是有知，應該也忍不住會心一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