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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篇東西是在去年九月起的頭,卻一直沒有辦法寫完。或許是潛意識裡不願意面對再一次搬家的現實,尤其這回說再見的是酒鄉那帕(Napa)。

換工作前回來打包, 趁天氣好把陽台上的香草修一修:紫草的葉子太密了,要整理、還要施肥;迷迭香和百里香幾個禮拜不見一樣長得興興頭頭、隨時準備入菜的模樣。 薄荷和檸檬草沒有夏天張狂,大部分的葉子已經枯黃、光禿禿的枝幹糾結,偶爾幾葉新芽偷偷摸摸地冒出頭來刺探環境;我把折下來的殘枝推滿了陽台的ㄧ角,雖然葉盡枝枯,一剪仍是濃濃的香氣撲鼻。

初春,正是剪枝換盆的時候,只是我們這回換的不是大兩吋的花盆,是另一個鄉、另一個城、另一個暫以棲身的家。

那帕是一個令人嚮往的地方,天氣好得離譜,美食美酒隨手可得。據說這裡是美國人最嚮往的度假勝地,兩年前搬來的時候羨煞不少在東岸冰封雪埋的朋友。即使今天,提到住在Napa,還是常常受到某種程度嫉羨的眼光。

天堂裡的日子沒有想像中自在,我們在酒鄉的生活短暫而起伏;興奮過後,來自台灣的醉黑羊和來自東岸的R竟都覺得和這裡的環境格格不入。

酒鄉自然以酒聞名,整個那帕谷地,大概有四百家酒莊。喝酒喝得痛快,買菜之外卻有無處可去的尷尬。以昂格魯薩克遜人種為主幹的酒鄉文化,不只是黑羊,連R進出都覺得像觀光客。那帕的亞洲居民不多,中國人更少,來自台灣的中國人 到昨天之前都沒有碰過 (今天在Wholefoods有一位太太很興奮地攔住我:「妳是中國人?台灣來的?」接下來和黑羊用咱們的「國語」聊了半個多鐘頭─ 她住在離那帕20分鐘車程的American Canyon,到這裡21年了,第一次在Napa遇見台灣人。 去試酒,即使和品酒師已經很熟了,旁邊的酒客還是劈頭一句:「 妳的國籍是?(What’s your nationality?)」回他:「美國。」老頭兒笑一笑,補一句:「之前呢? 是啊,對久居當地的居民來說,我們這些「外來客」永遠稱不上「本地人」。

這樣的對話兩年來不知道發生了多少回。再加上R工作上小人當道,他又礙著人生地不熟不好多說,常常憋了一肚子委屈沒地方發作。心裡悶,貪杯的黑羊還可以呼朋引伴藉酒裝瘋,不好杯中物的R可沒這個福氣。離開,是遲早的事。

雖然R跟我都知道這裡不是久居之處,一旦決定離開,心裡還是悲喜參半。

其實我們都希望在酒鄉有個長久的家的(黑羊是在舊金山有家之後才慢慢發現那帕的好。)無奈事與願違,畢竟是因為工作搬來的,在其他地方有更好的機會,沒有留連的必要。

R如願換了工作,在加州首府三塊饅頭(Sacramento)找到了落腳的地方─ 為什麼我們兩個都覺得若有所失?

前天趁天氣好跑去酒莊試酒,車行不到五分鐘便是Silverado Trail。兩旁是一望無際的葡萄園夾道、天藍得透明,像是風景明信片上的照片。Weekday在這裡試酒是一種得天獨厚的享受,不用跟人家擠,隨著性子慢慢喝、慢慢逛,喝得差不多了就回家。

今天照例去各大超市巡了一遍 (R說我是去查房。)天氣好,走在路上的陌生人也頻頻點頭微笑。黑羊特別喜歡這裡Wholefoods 的開放、新鮮蔬果堆得滿坑滿谷(還是一樣排得漂漂亮亮,)不像舊金山的空間擁擠又處處設防,甚麼東西都鎖在玻璃櫃裡;周末下午買菜兼試酒,屬羊的駐店品酒師Geoff喜歡旅行,精通各國文化,還準備了各樣cheeses下酒。Trader Joe's永遠忙碌,卻沒有舊金山的推擠嘈雜;三三兩兩鄰居們站在過道上喝咖啡聊天、交換作菜和配酒的心得。SafewayNob Hill… 每一家超市裡都充滿一種富足悠閒的味道,每個人都興高采烈卻慢條斯理,好像人生的每分每秒都別有滋味,值得細細咀嚼。黑羊好整以暇邊買菜邊挑酒,一回頭遇到了明天晚上聚餐的朋友,兩個人興奮地交換明天要帶的酒單和菜單這是酒鄉生活,以飲食文化為中心的閒散優渥,即使熱愛城市的黑羊也忍不住戀上這樣的恬淡。

說是回來打包,還是忍不住一拖再拖。

如果所有東西都裝箱了,就再也沒有回來的藉口。短期租賃的月租相當昂貴,R和我卻都捨不得退租─再留一個月吧!我們彼此拖延著。

腦子裡迴盪起姜育恆沙啞沉鬱的歌聲: 

最後這一個冬季 就該收拾熱情的過去 不要再繾綣北風裡

臨別如此依依,也是緣分未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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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醉黑羊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